孤独六讲(博库专享赠送藏书票)
主播 | 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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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是 好 书 共 读 陪 你 共 读 的 第 39 本 书 」
每个人都在说,却没有人在听
第一次因为听不懂的语言感动,是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我在巴黎的南边租了一栋房子,是地铁的最后一站,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房东是宁波人,开餐馆的。有一天,我听到房东的妈妈,一个宁波老太太,和一个法国人在说话,说话速度很快。我第一年到法国,法文说得结结巴巴,很惊讶老太太能如此流利地与人对话,可是仔细一听,原来她说的不是法文,是音调如同唱Do Re Mi的宁波话。
很有趣的是,使用同一种语言为什么还会因为“听不懂”而产生误会?很多时候是因为“不想听”。当你预设立场对方一定会这么说的时候,你可能一开始就决定不听了,对方说再多,都无法进入你的耳里。现在很多call in节目就是如此,每个人都在说,却没有人在听,尽管他们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
这是一种语言的无奈吧!好像自己变成在荒野上一个喃喃自语的怪物。
谨言慎行的民族
在《情欲孤独》里,我提到了儒家文化不鼓励孤独,而这个巨大的道统其实也不鼓励人们在语言上做精细修辞。孔子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他认为“仁”是生命里最善良、最崇高的道德,而一个语言太好、表情太丰富的人,通常是不仁的。孔子的这句话影响了整个民族,变成说话时少有表情、语言也比较木讷。
这不就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受到的训诫:不能随便讲话。客人来时讲太多话,父母会认为有失身份,等客人走后就要受处罚。但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有身份的话,什么是没有身份的话?最后就变成了不讲话。
相对的,孔子要求人的内在多于外在,如果有人讲话讲得很好听,就要进一步“观其行”,行为若不相符,他是无法接受的。
东西方对于语言的训练,没有绝对的好或不好,这是一个人如何去处理自己语言的问题。
语言的局限性
人类的语言文字可以有两种极端的发展,一端是发展成为“诗”,另一端就是发展为法律条文。法律条文务求精密准确,以分明的条目来阻绝任何暧昧性。所以现在国际法、公约等通用的语文是法文,因为法文在辞类的界定上是全世界最严格的语言。而中国语文则是最不精确的、最模糊的,但它非常美,美常常是不准确,准确往往不美,所以不会有人说《六法全书》很美,却很多人认同《诗经》很美。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有人会问,语言不是因为思想而生的吗?我们应该颠覆的是语言还是思想?
语言一开始的确为了表达思想,你看小孩子牙牙学语时,他要表达自己的意思是那么的困难,这是先有内容才有语言的形式。可是我们不要忘了,今天我们的语言已经流利到忘了背后有思想。我在公共场合看到有人叽里呱啦地说话,嘴巴一直动,我相信他的语言背后可以没有思想。
有时候我很害怕自己会变成那样,沦为一种语言的惯性,尤其是站在讲台上教书时,特别恐惧语言的模式化。就像参加丧礼的时候,司仪朗诵奠文,我永远只听得懂前面某年某月某日及最后的呜呼哀哉,中间完全听不懂,可是那音调多么跌宕起伏、铿锵有力呀!这就是语言模式化的结果,他不在乎人们是否能听懂,只是要把它念完。
我们都应该让自己有机会从概念的语言逃开,检查自己的语言,“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使语言保持在“活水”的状态,语言便不会僵死。
六祖惠能颠覆语言
我们需要颠覆,使语言不僵化、不死亡。任何语言都必须被颠覆,不只是儒家群体文化的语言,即使是名学或希腊的逻辑学亦同,符号学就是在颠覆逻辑,如果名学成为中国的道统,也需要被颠覆。新一代的文学颠覆旧一代文学,使它“破”,然后才能重新整理,产生新的意义。
五祖弘忍传六祖惠能的故事是对语言最精彩的颠覆。禅宗到了五祖弘忍时已经变成大教派,众多弟子想要承其衣钵,争夺法嗣的继承权,所以五祖弘忍在找接班人时很苦恼。这一段故事记录在《六祖坛经》中,读起来像武侠小说,看众僧争夺六祖地位,如同武侠小说里争夺武林盟主,我想五祖在寻找的过程中,也会有一种孤独感,因为他找不到一个能超脱语言文字真正悟道的人。
在众多接班人选中,神秀呼声最高,他写了一首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弟子们争相背诵,五祖听了不表示意见,继续让大家去猜。这首偈传开了,传到厨房一个叫惠能的伙头师父耳中,这个每天劈柴煮饭,不识字的文盲和尚,没有机会听到佛经,也没有机会接触上层阶级的文化,却马上回答:“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修行者若怕脏,修行的意义何在?
五祖听到惠能的偈,依旧不动声色,口头上说了一句:“胡说!”然后在惠能头上敲了三下,背着手就走了。故事发展到这边就变成神话了,惠能因为被敲了三记竟懂了五祖的意思,夜半三更跑去敲他后门。要注意的是,这里唯一的语言就是“胡说”,其他都是行为动作。
惠能夜半三更去敲五祖弘忍的门,五祖叫他坐下来,念《金刚经》给他听,因为传法最重要的就是《金刚经》,念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没有留念、没有执着才能生出慈悲心)时,惠能这个大胆的伙头和尚就跟弘忍说:“师父,我懂了,你不用讲了。”五祖真的不讲了,立刻将袈裟和钵拿给他,要他立刻逃走,以免被人追杀,五祖告诉他,必要时连衣钵都可以不要,“带法南传,遇梅则止”,后来惠能就在广东黄梅传教,成为新一派的禅宗——南宗。
南宗系统是由一个不识字的人发展出来的,无异是对唐朝正统文化的嘲笑,这么多人在架构一个语言、文字的体系,结果被一个劈柴师父所颠覆,并因为颠覆开创新的格局。
(编辑: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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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播:白鹿
仰望未来,拥抱过往。
一个充满胡思乱想的梦想家,一个追求自由与爱的人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