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的生悲凄的死
2016-05-03 14:50:19 阅读 14161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夜的底层变成白色的了”。



每次翻开《雪国》,拂面与这一句相见,这句话的日文,似乎中文或英文的翻译都不尽意。



有些书就留下这样的气息,引人一再重返,流连不已。



从火车穿过隧道的那一刻开始,就处处看见两相映照的风景:岛村眼睛里的两个女子,驹子徒劳而认真的生,与叶子悲凄而凛冽的死之间,构成亮色与冷色、浓烈与柔 敛、渐悟与顿悟的对照,实与虚、动与静、续与断的反诘,如霞光对雪色,如镜里照现的妖娆红颜与窗上浮映的迷离秋水;并非对比,亦非张爱玲所偏好的“参差的 对照”,而是一体之两面,是生命在抵达死亡以前所兼具的美丽与虚幻,因为不断的消逝,涌出不竭的眷恋。



岛村并不仅仅是叙述的取角,也是风景的一部分:叶子与行男之死别,正照应驹子与岛村之生离;而叶子对于死的决然归赴,像透过一粒沙所洞察的世界,照亮了岛村对于生的惝恍缱绻。





文章通篇浸染了一种美丽而悲凉的调子,最后凝成两个字:徒劳。从一开始男主角岛村就感叹车窗外美丽的暮色如同幻景,之后与驹子发生的种种也都铺设在这个幻化的背景之上,在荒芜的雪国里,面对驹子惊人的淳朴之美,岛村也只是欣赏着,心里面却说着那两个字:徒劳。



其实不仅仅是爱情,爱情是在这个洁白寒冷的背景里一抹晕染的色彩。人太无奈了,要依赖爱情来寻求一点希望。



岛村和驹子,莫不如是。岛村生活富足,但他的性格太缺乏激情,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是匍匐在宿命之下的心如止水,他用短暂的热情去爱上一样什么东西,然后迅速忘记。如同他对日本舞蹈的研究和对西洋舞蹈的痴迷。



他最大的悲哀在于自己太了解自己,把徒劳两个字看得太清楚,于是生生地把自己从嗔叱爱怨中拔离出来,图得一时的解脱,却也使自己的生命惨薄无力。所以他明知道驹子对他的爱和寄托完全是一种虚妄的东西,他还是对此欣然接受了,并且精确地选择一个时间离开。




对于驹子,文章里有很多暗示性的词句来描述她的状况:精致的针线盒子和直桐木的柜子,是她在东京生活的一丝残留;她的三弦琴弹的很好,但“那也只是在村子里 是最好的”;城市的败北者;诸如此类。是她有意无意地引诱了岛村,但岛村的淡定却使她先投入了他的怀抱。岛村不仅是一个男人,他更是从东京来的一丝讯息, 是驹子全部向往的一个象征。



作者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驹子的意图,最后却借叶子的口说了出来,是的,驹子想说的难道不就是这句话吗?“请带我去东京吧!”“请好好照顾驹子姐。”岛村的 回答仅仅是,“对不起,我不能为她做任何事。”诚然,驹子用女子特有的激情爱着岛村,她的爱建筑在她的希望之上,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徒劳的,只要 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希望她就会竭尽全力,然而她的错误却是,她将获救的希望寄托在了一个根本没有自救能力的男人身上。



一直疑惑叶子这个形象存在的必要性,对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最后隐隐约约感觉,叶子根本就是另一个驹子。岛村第一次遇见驹子的时候驹子还只是酒店的女侍,生 活困窘,岛村对她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干净”“总觉得这个女子的脚趾弯里也是干净的”,这和听见叶子纯美甘冽的声音的感觉,以及看见她清丽脱俗的脸庞时心中 升起的赞叹之情完全相同。



当岛村第二次去见驹子时,驹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于是叶子出现了,将从前的驹子保留下来,过清贫的生活,帮他照顾驹病重的未婚夫,未婚夫死后则不间断地 去上坟。驹子则穿上艺妓的裙子沿着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前行,爱上岛村,痴缠着,在自己的悲喜里恣意地活着,等到岛村离去,她将像任何一个普通的艺妓一样年 华老去,在雪国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渐渐忘掉所有关于东京的妄想。





驹子愈行愈远,叶子则承受重压日见疯狂,叶子并不是为自己疯狂而是她看清了驹子无望的爱情,文章里写岛村,说“他可怜驹子,也可怜自己。他似乎觉得叶子的慧 眼里放射出一种像是看投这种情况的光芒。”到叶子乞求岛村带她去东京,企求他好好照顾驹子时,已经是一种很清醒的绝望了,她早就知道岛村的回答,她只是做 最后的努力,在死亡只前再尽力挣扎一下而已。



叶子从火灾现场坠楼死亡完全是一种宿命,从前的那个驹子完整地死去了,岛村和驹子的爱情也走到尽头,岛村的银河倾泄下来,那是他无法企及的美丽,他虚妄地追求过,但终归于无。



雪国(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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