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02
2016-12-24 20:00:00
今日领读要点:土司与土司太太设计侵占查查头人的财产,之后,大地出现了剧烈的晃动。
尘埃落定 02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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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好书共读书友们,很高兴又与大家见面了。

昨天我们了解了土司制度下人们的日常生活状态,以及与傻子少爷有关的人物事件。

下面开始今天的共读。

本次推荐阅读时间30分钟左右,从第33页到第68页。



 


心房上的花


班师回到官寨,麦其家大宴三天。

三天下来,连官寨前广场上都扔满了新鲜的牛羊骨头。家奴们把这些骨头堆成一座小小的山头。土司说,烧了吧。管家说,这么大的气味会引来饥饿的狼群。土司哈哈大笑:“麦其家不是以前了,这么多好枪,狼群来了正好过过枪瘾!”

土司还对黄特派员说,“我请你多留几天,亲手打几只狼再回去吧。”

黄特派员没有回答。在这之前,没有谁听特派员说过要回去的话。

骨头在广场右边燃烧。广场左侧,行刑柱上拴着两只羊,一只只狼在枪声里,倒在了两只羊的面前。这样过了三天,山上再也没有狼下来。该是黄特派员启程的时候了,但他只字不提动身的事情。

父亲不知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就去问同是汉人的母亲:“那个人还不走,他到底想对我们干什么?”

“你以为他来干好事?请神容易送神难!”

于是父亲叫人抬了好几口箱子,装了八千大洋,送去给黄特派员。但此人命下人收了大洋后,却避而不见。土司怒的在自己的房间里连摔了三只酒杯,他跺着脚大叫:“看我不把这个家伙收拾了!”

有史以来,在麦其土司的官寨里,都是人家来求见。现在,这个人作为我们家的客人,住在漂亮的客房里,却耍出了这样的威风,不要说父亲,连我的脑袋也给气大了。我勇敢地站到父亲面前。可他却大叫着要人去找他的儿子,好像我不是他的儿子一样。

下人回来报告说,大少爷在广场上一出漫长而神圣的戏剧中扮演了一个角色,上场了。父亲高叫,叫演戏的和尚们去演戏,叫他回来学着做一个土司。

我们经常被告知,戏剧,历史,诗歌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都是憎侣阶级的特别权力。这种权力给了他们秉承天意的感觉。麦其土司也就只好把愤怒发泄到凡人身上了。他喊道:“他以为只要会打仗就可以治理好一个国家吗?”

我觉得此时的父亲是那样地可怜。我攀住他的衣袖,意思当然是叫他不要过于愤怒。可他一下就把我甩开了,并且骂道:“你怎么不去唱戏,难道你会学会治理一个国家?”

母亲冷冷一笑:“末见得我的儿子就不行。”

然后就带着我去见了黄特派员,之后,黄特派员就说要见吐司。

黄特派员,拿来发霉腐烂的粮食,拐弯抹角地说要在我们的土地上种非常值钱的大烟。

麦其土司长吐一口气,满口答应了。

黄特派员走了。他对父亲说:“我们秋天再见吧。”

他把一套精雕细刻的鸦片烟具赠给了土司太太。母亲对此感到十分不安,她问侍女卓玛:“特派员为什么不把这东西送给土司?”

卓玛说:“是不是他爱上你了,说到底太太也是个汉人嘛。”

土司太太并不因为下人的嚣张而生气。她忧心冲冲地说:“我就是怕土司这样想啊。”

卓玛冷冷一笑。

土司太太已经不年轻了。人们谈起土司太太时都只说,她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听人说,我那个姐姐也很漂亮,可我连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好久以前,她就跟着叔叔去了拉萨。又从拉萨去了加尔各答。又从加尔各答坐在漂在海上的漂亮房子里到英国去了。每年会寄一些信件回来,其中有一两张照片,老实说,对这个在服装上和我们大异其趣的人,很难叫我判断她长得是否漂亮。

没有人认识姐姐的来信,没人知道她那些长长的信主要是请求家里准许她继续留在英国。她以为自己会被突然召回来,然后嫁给某一个土司的儿子。这个人有可能成为土司,也有可能什么也不是。从土司家出身的人总是把自己看得十分重要,我的远在英国的姐姐也是一样,好像麦其家没有她就不能存在一样。在麦其家,只有我不认为自己于这个世界有多么重要。

从我记事时起,事情的发展就开始越出通常的轨道了。在麦其土司辖地中心,围绕着官寨的土地上,全部播下了鸦片种子。

播种季节一过,人,阳光,土地,一下变得懒洋洋的。河里的水,山上的草便一天天懒洋洋地绿了。

 大家都想知道黄特派员留下的种子会长出什么样的东西。连养尊处优的土司一家,也变得十分关心农事。

罂粟还未长成,就用无边魔力把人深深吸引住了。我无数次撅起屁股,刨开浮土看种子怎样发芽。只有这时,没人叫我傻子。脑子正常的人们心里好奇,但却又要掩饰。这样的事情只好由我来干了。

两三个月之后,罂粟开花了。我们都让这种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土地上的植物迷住了。

一个奇怪的现象是父亲,哥哥,都比往常有了更加旺盛的情欲。土司看上了一个头人的女人。

头人质疑土司种的这些不能吃的东西会带来财富,却又不敢造反,查查头人还有话没有说出来,他的管家多吉次仁便当胸一枪。查查倒下便没再起来。

查查死后,我父亲就和死去的头人太太央宗在地里幽会。

父亲和别的女人幽会,母亲却显得更加骄傲了。

从官寨的窗口望出去,罂粟在地里繁盛得不可思议。这些我们土地上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是那么热烈,点燃了人们骨子里的疯狂。每天,太阳刚一升起,这一对男女就从各自居住的石头建筑中出发了。会面后就相拥着进入了疯狂生长的罂粟地里。风吹动着新鲜的绿色植物。罂粟们就在天空下像情欲一样汹涌起来。

土司太太叫他给杀死了自己主子的多吉次仁一把枪。太太说:“既然他可以杀死自己的主人,叫他把骚女人也干掉!”

家丁队长双脚一碰,说:“是!”

这是我们的人从特派员带来的队伍那里学来的动作。

“慢。”土司太太说,“等他把那女人干掉,你再把他给我干掉!”

 


 

我对母亲说:“阿妈,叫我去吧。他们害怕阿爸,他们不会杀死央宗。”

母亲脸上绽出了欣慰的笑容,她骂道:“你这个傻子啊!”

哥哥跨进继母的房间,问:“弟弟又怎么了?”

母亲说:“你弟弟又犯傻了,我骂他几句。”

哥哥用聪明人的怜悯目光看着我。那样的目光,对我来说,是一剂心灵的毒药  

好在,一个傻子,往往不爱不恨,因而只看到基本事实。这样一来,容易受伤的心灵也因此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未来的麦其土司摸摸他弟弟的脑袋,我躲开了。他和母亲说话时,我就站在卓玛背后,玩弄她腰间丝带上的穗子。母亲托付说:“看看他那样子吧。以后,我们不在了,你可要好好对待他啊。”

哥哥点点头,又招手叫我过去,附耳问我:“你也喜欢姑娘?”

于是,我站到了屋子当中,大声宣布:“我-喜-欢-卓-玛!”

哥哥笑了。他的笑声说明他是作领袖人物的材料。那么富于感染力。大家都跟着笑了。

笑声刚停,枪声响了。

官寨里立即响起人们奔跑、呼喊的声音。拉动枪栓的声音。最后是家丁们在炮楼上推动土炮时那巨大的木轮吱吱嘎嘎的声音。哥把一切布置妥当,叫我和他一起站在土炮旁向响枪的地方张望。我知道这枪声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跟着哥哥高叫:“谁在打枪,打死他!”

哥哥突然问我:“你真敢杀人?”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他把枪塞到我手上:“你想打死哪个就打死哪个,不要害怕。 ”

我一枪打出去,麦其家的家丁队长就倒拖着多吉次仁的尸体从罂粟丛中闯了出来。我又朝别的地方开了一枪,父亲就熊一样咆哮着从他沉迷于情欲的地方蹦了出来。

父亲不信是我开的枪,就从哥哥腰间取下枪,顶上火,递给我。证明了自己的枪法之后,十分空洞地笑了一声,并拍拍我的脑袋,对女人说:“哈哈,连我傻瓜儿子都有这么好的枪法,就更不说我的大儿子了。”

这样,就算把我们介绍给他的新欢了。

父亲想知道是谁杀了多吉次仁,我只是傻笑。看见他们那样痴痴地看着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后面的主使土司太太说了出来。

就这样,母亲深恨着的央宗顺理成章地进了麦其家的大门。

土司太太这天穿一身耀眼的水红色衣裳,白色的长袖在风中飘扬。当年,土司太太刚死不久,远远近近前来提亲的人不绝于途,麦其土司都谢绝了。和我母亲,一个没有来历的异族女人结成了夫妇。在婚姻这个问题上,自古以来,我们都是宁愿跟敌人联合,也不会去找一个骨头比我们轻贱的下等人的。父亲却打破了这个规矩。所以一开始,人们就预言麦其土司和汉人女子的好日子不会长久。人们都在说,麦其土司只不过是感到新鲜罢了。结果,哪一个土司边界上都没有出现麦其土司前来求亲的人马。

土司和他的新太太有了我。两年后开始怀疑我可能有点问题。三四年后才确实肯定我是个傻子。这又给众多的人们带来了希望。但他们又失望了。人们之所以还这样关心麦其土司的感情生活,纯粹是因为巨大的惯性。

母亲知道这无可逃避的一天终于来到了。这个曾经贫贱的女人,如今已出落成一个雍容而高贵的妇人。许多人都抬头仰望土司太太美丽的身影。这种美丽是把人镇住的美,不像父亲新欢的美丽引起人占有的欲望。

这时,那个死人已经被行刑人父子俩倒吊在了行刑柱上。

人们也就知道,又一个头人的领地变成土司家直接的辖地了。

母亲站在高处俯视这一切。

父亲非常得意。母亲精心策划的事情,经他顺势引导一下,就形成了对他十分有利的局面。其实,查查头人银子多,女人又漂亮,但从来不主动分享给土司,才会遭此一劫。

就在这时,窗前一片红光。麦其土司清楚地感到了隐伏的仇恨。

我们一家人站在高处,表情严肃地看着事实上已成为我家财产的一切在熊熊大火中变成灰烬。

火小下去时,天也亮了。火是多吉次仁的女人放的。她没有和两个年幼的儿子一起逃跑,而是自己投身到大火里去了。死相十分凶残。

天空中,白肩雕一面飞一面尖锐的鸣叫。

活佛说:“它在呼风唤雨。”

这也是有学问的人的一种毛病。对眼前的什么事情都要解释一番。

 

 

大地摇晃


在我所受的教育中,大地是世界上最稳固的东西。其次,是大地上土司国王般的权力。

但当麦其土司在大片领地上初种罂粟那一年,大地确实摇晃了。

那时,济嘎活佛正当盛年,一站到门口,就把一切都尽收到法眼之中。一群孩子在小家奴索郎泽郎带领下,手里的棍棒上缠着各种色彩与花纹的死蛇,唱着歌走在田野里,走在秋天明净的天空下面。他们这样唱道:耗牛的肉已经献给了神,牦牛的皮已经裁成了绳,耗牛的尾巴,已经挂到了库茸曼达的鬃毛上,情义得到报答,坏心将受到惩罚。妖魔从地上爬了起来,国王本德死了,美玉碎了,美玉彻底碎了。

活佛换件袈裟,要给土司讲一讲这个故事。叫土司相信,这么一首歌谣不会凭白无故地在小儿们口中复活。

麦其土司去了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麦其土司带着他的新欢在田野里寻找可以野合的地方。

因为野合不成,土司气急败坏地从田野回来了。

土司的欲火变成了怒火,传来行刑人一顿皮鞭打得小家奴们吱哇乱叫。土司的脸都给愤怒扭歪了,央宗却歪着头,看着他开心大笑。在此之前,我以为女人就是女人,她被土司用强力抢过来,和我母亲是用钱买来的没什么两样。现在,那笑容证明她是个妖精。

不知什么时候,哥哥旦真贡布站在了我的身边。他说:“我喜欢漂亮的女人,可这个女人叫我害怕。”

活佛找到管家说:“我要见见土司,请你通报一下。”

管家以前是我们家的带兵官,打仗跛了一条腿后成了管家。

活佛告诉管家,就要发生不好的事了。管家向土司通报时,这样说:“嘎活佛看你来了,他来对你讲讲为什么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土司顺从地穿好靴子,到楼梯口接活佛去了。

土司说:“我听你的,活佛你上来吧。”土司甚至还伸出手,想扶活佛一把。

就在这两双大手就要互相握住时,春雷一样的声音从东方滚了过来。接着大地就开始摇晃了在这样剧烈的动荡面前,官寨哪里像是个坚固的堡垒,只不过是;堆木头、石块和粘土罢了。

大地摇晃一阵,田野里那些奇怪的情形就消失了。死了人和倒了房子的人家得到了土司的救助。不久,地里的罂粟也到了采收的时候。

 

今天的好书共读就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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