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03
2016-12-25 20:00:00
今日领读要点:麦琪土司在国民政府黄特派员的指点下在其领地上遍种的罂粟可以收获了,麦其家即将获取一大笔财富。
尘埃落定 03
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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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好书共读书友们,很高兴又与大家见面了。

昨天我们读到土司太太和土司设计侵占了查查头人的土地和女人。之后在未来土司的带领下,我们迎来了战争的胜利,之后大地开始了剧烈晃动。

下面开始今天的共读。

本次推荐阅读时间30分钟左右,从第69页到第95页。




 

白色的梦


白色在我们生活里广泛存在。

门媚、窗根上,都垒放着晶莹的白色石英;门窗四周用纯净的白色勾勒。高大的山墙上,白色涂出了牛头和能够驱魔镇邪的金刚等等图案。

而我看见还另一种白色了。

浓稠的白色,一点一滴,从一枚枚罂粟果子中渗出,汇聚,震颤,坠落。过去手持镰刀收割麦子的人们,手持一把光滑的骨刀,在罂粟的青果上划下一条小小的伤口,白色的浆汁就渗出来了。

黄特派员从汉地派人来,加工这些白色的果浆。他们在离官寨不远的地方搭起一个木棚,架上锅灶,关上门,像熬制药物一样加工罂粟浆。从炼制间里飘出的气息,只要有一点点钻进鼻子里,一下子就叫人飞到天上去了。宽广的大地上,人们继续收割罂粟。母亲心情好,她带我去了那个平常人进不去的地方。那里,黄特派员的人干活时,门口总有持枪的人把守。母亲说:“你”不叫我进去,那特派员送我一支烟枪干什么?“

守卫想了想,收枪叫我们进去了。

我并没有注意他们怎么在一口口大锅里炼制鸦片。我看见老虎灶前吊着一串串肉,就像我带着小家奴们打到的画眉一样。我正想叫他们取一只来吃,土司太太笑道:“你们不要把我儿子吓着了。”

那些人嚯嚯地笑了。

他们说:“太太要不要尝尝。”

太太点点头。一边用洁白的牙齿撕扯,一边对我说:“好吃呀,好吃呀,儿子也吃一点吧。”

可我不吃都要吐了。

我逃到门外。以前有人说汉人是一种很吓人的人。父亲叫我不要相信那些鬼话,他问,你母亲吓人吗?不吓人吧,只是有点她的民族不一样的脾气罢了。

母亲嘻嘻地笑着说:“他们给了我大烟,我以前没有试过,如今,我可要试一试了。”见我不说话,她又说:“不要不高兴。鸦片不好,也不是特别不好。”

我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鸦片是坏东西。”

她说:“对没有钱的人,鸦片是一种坏东西,对有钱的人就不是。”

广场上,行刑人尔依正往行刑柱上绑人,行刑人看见我们,把他们家人特有的瘦长的身子躬下,叫一声:“少爷,太太。”

我的身子立即就停止战抖了。

母亲对行刑人说:“你们身上杀气重,把少爷身上不干净的东西吓跑了。以后就叫你儿子多和少爷在一起吧。”

杀人的是大尔依,等着接班的是小尔依。可以说尔依们是世上最叫人害怕,最孤独的人了。

到了楼上,母亲就躺下了。她叫侍女卓玛从箱子里取出黄特派员送的烟枪,点上一盏小灯。自己从怀里掏出湿泥巴似的一团烟土,搓成药丸一样大小,放在烟枪上对着灯上的火苗烧起来,她的身子就软下去了。好半天,她醒过来,说:“从今天开始,我什么都不害怕了。”

太阳落山了。外面正是深秋,在夕阳的辉映下,更是金光灿灿。屋子里却明显地暗下来。屋子越暗,土司太太的眼睛就越亮。

这一向,我的梦都是白色的。这天晚上也不例外。我梦见白色汹涌而来。白色的浪头卷着我的身体漂了起来。我大叫一声,醒了。

卓玛抱着我的头问:“少爷怎么了?”

我说:“老鼠!老鼠!”

我真的看见了老鼠。就在射进窗户的一片淡淡月光中间。

我害怕老鼠。

从此,就不敢一个人在寨子里独自走动了。

 

 

 

我害怕老鼠。

他们却坚持说少爷是病了。

于是每天身后都跟着许多人。

卓玛说:“少爷还不是土司呢,就比土司威风了。”

我说:“我害怕。”

卓玛不耐烦了,说:“看你傻乎乎的样子吧。”一双眼睛却不断溜到银匠身上。

银匠也从院子里向上面的我们张望。我看见他一锤子砸在自己手上,忍不住笑了。我就干脆躺在地上大笑;看见的人都说,少爷真是病了。

为了我的病,门巴喇嘛和济嘎活佛之间又展开了竞赛。

他们都声称能治好我的病。门巴喇嘛近水楼台,念经下药,诵经为主,下药为辅,没有奏效。轮到济嘎活佛上场,也是差不多的手段,下药为主,诵经为辅。

活佛的药全是粉末,先在纸里包了,然后才是好多层的黄色缎子。他的胖手掀开一层又一层仿佛无穷无尽的绸子,我觉得里面就要蹦出来整个世界了,结果却是一点灰色的粉末。

问两个有法力的医生我得了什么病。

门巴喇嘛说:“少爷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济嘎活佛也这样说。

他们说不干净的东西有两个含意。一个是秽的,另一个是邪祟的。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种,也懒得问。索郎泽郎能把两个医生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说:我“少爷, 我看你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说完,索郎泽郎和我一起开怀大笑。将来的行刑人笑是不出声的。他的笑容有点羞怯。

我告诉他们我没有碰上不干净的东西。

我突然对小尔依说:“带我到你家里看看。”

小尔依脸刷一下白了,他跪下,说:“少爷,那里有些东西可比老鼠还要叫人害怕呀!”

他这一说,我就更要去了。我并不是个胆小的人。过去我也并不害怕老鼠,只有母亲知道那是为了什么。所以,我坚持要到行刑人家里看看。

索郎泽郎问小尔依他们家里有什么东西叫人害怕。

“刑具,”他说,“都是沾过血的。衣服,沾了血的死人衣服。”

我说:“你在前面带路吧。”

想不到行刑人家里比任何一个人家更显得平和安详。

我们参观的第一个房间是刑具室。这些东西都是历代麦其土司们赏给行刑人的。

再往下是各种刀子,索郎泽郎很喜欢这些东西。他对小尔依说:“可以随便杀人,太过瘾了。”

小尔依说:“杀人是很痛苦的,那些人犯了法,可他们又不是行刑人的仇人。”小尔依看了我一眼,小声地说,“再说,杀了的人里也有冤枉的。”

两个小厮一个胆大,一个会说话。胆大的目中无人,会体贴上意的胆子又小了一点。我只好两个都喜欢。

回到楼上,卓玛送上茶来,我叫她给两个小肠也一样倒上。卓玛大不高兴,我听见她对两个家伙喝斥:“不晓得规矩的东西,敢在少爷面前坐着喝茶!去,到门边站着喝去!“

我想看看这时她的脸色,但楼下响起了通报客人求见的吆喝声。

客人进来后,我想我看见了妖怪。这个人虽然穿着藏族人宽大的袍子,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他脱下帽子,又露出了一头金色的头发。身上还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我问哥哥是不是妖怪。他对着我的耳朵说:“西洋人。”

来人说的是我们的话。但听起来依然很古怪,他说他是坐着漂在海上的房子从英国来的。他从驴背上取下一座自鸣钟作为献给土司的礼物。

这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查尔斯。

查尔斯说:“我奉了上帝的旨意来这里传布福音。”

接下来,父亲和查尔斯一起讨论上帝能否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传教士对前景充满了信心。而麦其土司对这一切持怀疑态度。父亲对黄头发蓝眼睛的查尔斯说:''来了就是我们的客人,你先住下吧。“

外面传来用印度香熏除客房里霉味的气息。

母亲击击掌,跛子管家进来,把客人带到客房里去了。大家正要散去,我说:“还有一个客人。是一头骡子。

父亲,母亲,哥哥都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看着我。但我忍受住了他们看我时身上针刺一样的感觉,只说:“看,客人到了。”

 


新教派格鲁巴

 

第二个不速之客是个身穿袈裟的喇嘛。

一张年轻兴奋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的呼吸有点粗重,像是一匹刚刚跑完一段长路的马。

看得出来,屋子里所有的人一下都喜欢这张脸了。他连招呼都不打,就说:“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地方。你们的地方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来人这才对土司躬身行礼, 说:“我从圣城拉萨来。”

土司把话头打断:“你还没有叫我们请教你的法号呢。”

来人拍拍脑袋,说:“看我,一高兴把这个忘了。”他告诉我们他叫翁波意西,是取得格西学位时,上师所赐的法名。

翁波意西说:“我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教派,至尊宗喀巴大师所创立的伟大的格鲁巴。代替那些充满邪见的,戒律松弛的,尘俗一样罪恶的教派。”

土司说:“你说那是些什么教派。”

翁波意西说:“正是在土司你护佑下的,那些信奉巫术的教派。”

土司再一次打断了远客的话头,叫管家:“用好香给客人熏一个房间。”

额头闪闪发光的翁波意西说:“所以这个世界需要我们这个新的教派。”

就这样,翁波意西在我们家里住了下来。

谁会是他的第一个教民呢。在他看到的四个人中,土司不橡,土司太太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土司的小儿子大张着嘴,不知是专注还是傻。只有土司的大儿子对他笑了笑。有一天,哥哥正要打马出去,翁波意西把他的缰绳抓住了。他对未来的土司说:“我对你抱着希望,你和我一样是属于明天。”

想不到哥哥说:“你不要这样,我不相信你们的那一套东西。不相信你的,也不相信别的喇嘛的。“

这句话太叫翁波意西吃惊了。他平生第一次听见一个人敢于大胆宣称自己不相信至尊无上的佛法。

翁波意西第一次发现这里的空气也是不对的。他嗅到了炼制鸦片的香味。这种气味叫人感到舒服的同时又叫人头晕目眩。

第二天,他便把客房的钥匙拴在腰上,下到乡间宣教去了。

查尔斯则在房里对土司太太讲一个出生在马槽里的人的故事。

有一天,卓玛哭着从房里出来,我问她有谁欺负她了,她吞吞咽咽说:“他死了,罗马人把他钉死了。”

我走进房间,看见母亲也在用绸帕擦眼睛。那个查尔斯脸上露出了胜利的表情。

他在窗台上摆了一个人像。那个人身上连衣服都没有,露出了一身历历可数的骨头。

我想他就是那个叫两个女人流泪的故事里的人了。

他得到土司允许漫山遍野寻找各种石头。给我们带回来消息说,翁波意西在一个山洞里住下来,四处宣讲温和的教义和严厉的戒律。查尔斯说:“我要说,他是一个好的僧人。但你们不会接受好的东西。所以,你们同意采集一点矿石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家伙的石头越来越多。

门巴喇嘛对土司说:“这个人会取走我们的镇山之宝。”

活佛并不十分相信土司的话,淡淡地说:“无非是一个心到口到吧。”

而我想起了翁波意西。突然觉得做传布没人接受的教义的僧人很有意思。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毛驴在身边吃草,只有雪在山洞口飘舞着,如一个漂亮的帘子。

这时,我体会到一种被人,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快感。



银子


关于银子,可不要以为我们只有对其货币意义的理解。

如果以为我们对白银的热爱,就是对财富的热爱,那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们。就像查尔斯对于我们拒绝了他的宗教,而后又拒绝了翁波意西的教法而感到大惑不解一样。

我们的人很早就掌握了开采贵金属的技术。比如黄金,比如白银。金子的黄色是属于宗教的。虽然知道金子比银子值钱,但我们更喜欢白色的银子。永远不要问一个土司,是不是特别喜欢银子。提这个问题的人,不但得不到回答,还会成为一个被人防备的家伙。这个人得到的回答是,我们喜欢我们的人民和疆土。

我家一个祖先有写作癖好。他说过,要做一个统治者,做一个王,要么是一个天下最聪明的家伙,要么,就干脆是个傻子。

我觉得他的想法很有意思。到目前为止,我还受用着叫人看成傻子的好处。哥哥对我很好。因为他无须像前辈们兄弟之间那样,为了未来的权力而彼此防备。

父亲也多次说过,他在这个问题上比起他以前的好多土司一样少了许多烦恼。

他自己为了安顿好那个我没有见过面的叔叔, 花去了好大一笔银子。 他多次说:“我儿子不会叫我操心。”

每当他说这话时,母亲脸上就会现出痛苦的神情。

这天,父亲又一次说了这样的话。母亲脸上又出现了痛苦的神情。

在我们寨子里,有个叫央宗的女人已经怀上麦其家的孩子了。没有人不以为央宗是个祸害,都说她已经害死了一个男人,看她还要害谁吧。但她并没有再害谁。所以,当土司不再亲近她时,人们又都同情她了。

现在该说银子了。

这要先说我们白色的梦幻。

至少是一千多年前吧,我们的祖先从遥远的西藏来到这里,遇到了当地土人的拼死抵抗。传说里说到这些野蛮人时,都说他们有猴子一样的灵巧,豹子一样的凶狠。再说他们的人数比我们众多。我们来的人少,但却是准备来做统治者的。要统治他们必须先战胜他们。祖先里有一个人做了个梦。托梦的银须老人要我们的人次日用白色石英石作武器。同时,银须老人叫抵抗的土人也做了梦,要他们用白色的雪团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取得了胜利成了这片土地的统治者。那个梦见银须老人的人,就成了首任“嘉尔波”-我们麦其家的第一个王。

后来,西藏的王国崩溃了。远征到这里的贵族们,几乎都忘记了西藏是我们的故乡。不仅如此,我们还渐渐忘记了故乡的语言。我们现在操的都是被我们征服了的土著人的语言。当然,里面不排除有一些我们原来的语言的影子,但也只是十分稀薄的影子了。我们仍然是自己领地上的王者,土司的称号是中原王朝赐给的。

石英石的另一个用处也十分重要,它们和锋利的新月形铁片,一些灯草花绒毛装在男人腰间的荷包里,就成了发火工具。每当看到白色石英和灰色的铁片撞击,我都有很好的感觉。看到火星从撞击处飞溅出来,就感到自己也像灯草花绒一样软和干燥,愉快地燃烧起来了。有时我想,要是我是第一个看见火的诞生的麦其,那我就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当然,我不是那个麦其,所以,我不是伟大的人物,所以,我的想法都是傻子的想法。

是的,还没有说到银子。

银子有金子的功能本来就叫人喜欢,加上它还曾给我们带来好运的白色,就更加要讨人喜欢了。

这就已经有了两条理由了。第三条是银子好加工成各种饰物。小的是戒指、手镯、耳环、刀鞘、奶钩、指套、牙托。大的是腰带、经书匣子、整具的马鞍、全套的餐具、全套的法器等等。

在土司们的领地上,银矿并不是很多,麦其家的领地上干脆就没有银矿。只是河边沙子里有金。土司组织人淘出来的金子,只留下很少一点自己用,其它的都换回银子。

这几年,济嘎活佛不被土司欢迎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曾经说,既然有那么多银子了,就不要再去河里淘金破坏风水了。他说,房子里有算什么呢,地里有才是真有。地里有,风水好,土司的基业才会稳固,这片土地才是养人的宝地。但要土司听进这些话是困难的。比起别的土司来,我们麦其土司家并不富裕。现在好了,我们将要成为所有土司里最富有的了。我们种下了那么多罂粟。现在,收获季节早已结束。黄特派员派来炼制鸦片的人替我们粗算了一下,说出一个数字来把所有人吓了一跳。想不到一个瘦瘦的汉人老头子会给麦其家带来这样巨大的财富。

黄特派员在大家都盼着他时来了。管家忙着把准备好了的仪仗排开。

黄特派员说:“不必了,快冷死我了!”

他被人拥到火盆前坐下,很响地打了两个喷嚏。好多种能够防止感冒的东西递到他的面前,他都摇头,说:“还是太太知道我的心思。到底是汉族人。”

土司太太是把烟具奉上了,说:“是你带来的种子结的果子,也是你派人炼制的,请尝尝。”

黄特派员深吸一口,吞到肚子里,闭了眼睛好半天才睁开,说:“好货色,好货色啊!”

土司急不可待地问:“可以换到多少银子。”

黄特派员反问:“请土司说说官寨里现在有多少,不要多说,更不要少说。”

土司叫人屏退了左右,说出自己官寨里有多少多少银子。

黄待派员听了,摸着黄胡须,沉吟道:“是不少,但也不是太多。我给你同样多的银子,不过你要答应用一半的一半从我手里买新式武器把你的人武装起来。”

土司欣然同意。

然后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开会。今天讨论个什么问题。我们决定扩展银库。

麦其就会有别的土司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那么多银子,麦其家就要比历史上最富裕的土司都要富裕了。

 



今天的好书共读就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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