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好书共读书友们，元旦快乐!

很高兴在崭新的2017又与大家见面了。

昨天我们读到二少爷回到北部边界后，黄初民特派员来投靠二少爷。他帮助二少爷建立了带有现代意味的税收体制，在古老封闭的藏区，一个有着现代意义的商业集镇雏形出现了。

下面开始今天《尘埃落定》最后一章的共读。

本次推荐阅读时间30分钟左右，从第330页到第382页。

　　其实，好多人都相信我的话，说是土司们已经没有了未来。

　　第一个深信不疑的就是麦其土司。

　　这段时间，父亲都在唉声叹气。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他明明相信有关土司的一切最后都要化为尘埃，但还是深恨不能在至尊的位子上坐到最后时刻。

　　已经变得老态龙钟的他，对着我的脸大叫：“为什么你看不到现在，却看到了未来？！”

　　我听见自己说：“尊敬的土司，明天就带着你的人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吧。”我告诉他，这个地方属于那个看不清楚的未来，将成为一个新的地方，一个属于未来那个没有土司的时代的地方，越来越大，越来越漂亮。

　　麦其土司怔住了。

　　我当然不会叫他马上就走。我已经派了人去请邻近的几个土司来此和他聚会。我把这个聚会叫做“土司们最后的节日”。

　　最先来到的是我岳母。之后，每天都有客人驾到。差不多所有土司都来了。

　　最后一天来的土司是一个年轻人，没有人认识他，他是新的汪波土司。

　　他请求在镇子上给一块地方，他也要在这里做点生意。麦其土司接连对我摇头。但我同意了汪波的请求。

　　土司们天天坐在一起闲谈。

　　一天，管家突然问我，把这些人请到这里来目的是什么。

　　我才开始想这个问题，想不出来，我就问身边的人，但每个人说法都不一样。

　　这天，我跟土司们一起喝酒。酒桌上，女土司拉住年轻的汪波土司说，“让我把女儿嫁给你吧。不想娶她，也可以陪她玩玩嘛。”口气十分放荡。

我想，新朋友要背叛我了。

　　我心里没有痛楚，而害怕事情不再往前发展。我希望发生点什么事情。

　　汪波土司的呼吸沉重而紧张。

　　塔娜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有哲人说过，这样的女人不是一个深渊就是一付毒药。我偷偷看着汪波土司，他脸上确实出现了跌落深渊的人和面对毒药的人的惊恐。

　　现在，他有一个引领者，这个人就是我的岳母。

　　汪波土司下定了决心，要干件什么事情，他平和诚恳的眼睛里闪出了兴奋的光芒。

　　客人们怪我没有给他们找点事做。

　　我想告诉他们，事情不必去找，到时候自然就会发生。需要的只是等待，人要善于等待。

　　终于，我派出去的人请来了一个戏班。这是一个古怪的戏班，演员都是些姑娘，她们只演了三天，就没戏可演了。戏班老板说，在这个动乱年代，她和姑娘们无处可去了，要在这个和平的地方住下来。我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当时，我们正坐在大帐篷里闲聊，这个女老板她还亲了我一口，姑娘们哈哈大笑。其中浓眉大眼那个笑着笑着便坐在了我怀里。

　　老板叫她走开，她对我说这姑娘不干净。然后给我换了一个她认为干净的姑娘。姑娘十分乖巧，她脱光了我的衣服，叫我只管躺在那里。她果然干得很好，我一动也没动，就让周身舒服了。从之后的交谈中，我才知道，她们并不是什么戏班子，而是一群专门用身子做生意的女人。我成了她们在这里的第一笔生意。我问她，对那些对女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土司们有没有办法，她说有。我说，好，这些老家伙他们有的是银子，从今天起开始做他们的生意吧。

　　晚上，土司们享受到了收钱的女人。

　　第二天，老家伙们再聚到一起时，人人都显得比往常容光焕发。

　　女土司独睡空房，眼圈都是青的，她恨恨地对我父亲说：“看看你们麦其家吧，你的大儿子带来了鸦片，傻瓜儿子又带了这样的女人。”

　　麦其土司说：“你又带来了什么？”

　　女土司说：“我不相信女人有什么不同。”

　　众土司都说：“住嘴吧，每个女人都大不相同。”

　　只有汪波土司没有说什么。

　　现在，土司们恍然大悟，说：“麦其少爷是请我们来享受这些美妙的姑娘。”

　　黄师爷说这些姑娘叫妓女，那个大帐篷叫妓院。

　　妓院老板对我说：“少爷有两个专门的姑娘，其它的姑娘你不能去碰。”

　　“为什么？”

　　“那些姑娘不干净，有病。”

　　“什么病？”

　　“把男人的东西烂掉的病。”

　　这天晚上，一个人呆在家里，睡不着，便起来找黄师爷喝茶。我问他那些妓女的病是什么病。他说：“梅毒。”

　　“梅毒？”

　　师爷说：“少爷，鸦片是我带来的，梅毒可不是我带来的。”

　　从他紧张的神情上，我知道梅毒很厉害。

　　他说：“天哪，这里连这个都有了，还有什么不会有呢。”

　　黄师爷还给我讲了些有关梅毒的故事，讲完过后，我笑着对他说：“起码三天，我都不想吃饭了。”

　　黄师爷说：“对人来说，是钱厉害，但却比不过鸦片，鸦片嘛，又比不过梅毒。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少爷，他们来了！”

　　我问师爷他们是谁。他说是有颜色的汉人。

　　这—下我懂了。没有颜色的汉人来到这个地方，纯粹只是为了赚点银子或者就只是为了活命。但有颜色的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我们的土地染上他们的颜色。

　　我问师爷：“他们想见我？”

　　师爷笑了，说这是真正的主人的想法。

　　他们只是来看，来看看。

　第二天，我要去认认那些悄悄来到这里的有颜色的汉人。

　　走到桥上，我们和从妓院里出来的土司们相遇了。

　　我看到，有好几个人鼻头比原来红了。我想，是的，他们从那些姑娘身上染到梅毒了。

　　我笑了。

　　笑他们不知道姑娘们身上有什么东西。

　　在街上我看到了些新来的汉人，却看不出哪些是有颜色的。

正当我在街上找着时，下人们找到了我。

　　我的妻子逃跑了，她是跟汪波土司逃跑的。

　　索郎泽郎带着一大群人上了马，不等我下令就出发了。马队像一阵旋风一样刮出去。他们一直往南追了三天，也没有发现汪波土司和我妻子的踪影。索郎泽郎空手而回，叫人在院子里立下一根行刑柱，让尔依把自己绑在上面。楼下响起了鞭子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这是尔依第一次为我行刑。想不到是索郎泽郎成了受刑人。现在，所有土司里只有一个拉雪巴土司是我真正的朋友了。他想说什么，我没叫他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没有用处。我告诉这些土司，他们问我请他们来干什么，就是请他们来看茸贡家的女人怎么背叛我。我告诉他们，明天，想动身的人就可以动身，他们身上已经有了我的礼物。

　　他们摊开双手，意思是说并没有得到我的礼物，却不知道我送给他们的礼物叫梅毒。

　　土司们都准备动身了。先后来跟我这个伤心的主人告别。

　　想不到，就在土司们陆续离开时，塔娜回来了。她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脸上的尘土像是一场大火后灰烬的颜色。她十分平静地对我说：“看吧，我这，辈子最终都是你的女人，我回来了。”

　　我想这是不对的，但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土司们慢慢散开，有的人立即上路，有人还要到妓院里去过最后一个晚上。

　　风吹送着塔娜的哭声，就象以前吹着她的歌声一样。

　　书记官用眼睛对我说：“戏要散场了。”

　　黄师爷在屋里为有颜色的同族到来而发愁。

　　塔娜被汪波土司放恋情欲的大火里猛烧一通，又被抛弃。

　　要是一个东西人人都想要，我也想要；要是什么东西别人都不要，我也就不想要了。女人也是一样那怕她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哪怕以后我再也见不到这样美丽的女人。

　　让她一个人呆在那屋子里慢慢老去吧。

　　过了一天，客人们就走空了。

　　麦其土司带着太大最后离开。分手时，我告诉她不要再跟麦其土司睡觉，他已经染上梅毒了。看样子，她知道我说的这种东西是什么。

　　索郎泽郎要我准他去追杀茸贡土司，他知道我不会同意，这个家伙，他最终的目的是要我同意他去追杀汪波土司。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是汪波土司还在路上的话，就杀掉他。要是汪波土司已经回到官寨里，他还要动手，回来我叫尔依要他的狗命。

　　他二话不说，带两支短枪，立即就上路了。他走后，我一天天地数着他离去的日子。

　　第十二天，桑吉卓玛的银匠丈夫来了。我说这里并不需要他。管家对银匠说：“桑吉卓玛在这里是一切女人的领班了，你配不上他了。”

　　银匠大叫，说他爱自己的妻子。

　　管家说：“回去吧，土司真要成全你的话，叫他给你一个自由民的身份。”

　　银匠转过身去，我从他背影上看到了孤独和痛苦。我记起来“当初他是为了桑吉卓玛而失去了自由民身份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又尝到了他口里的苦味和心上的痛苦。这回，他又要为了桑吉卓玛而去讨回自由民身份了。我为他的前途感到绝望。

　　银匠此行是没有希望，但人都是一样的，银匠也罢，土司也罢，奴隶也罢，都只想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敢问这样做有没有希望。银匠都走出去好一会儿了，我才叫尔依骑上快马把他追回来，银匠看到行刑人来追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一路都在擦汗。尔依却把他带到妓院里去了。

　　桑吉卓玛从温泉牧场上回来了。我告诉桑吉卓玛银匠来过了。这回，轮到她叹气了。

　　尔依进来报告银匠在妓院里一面打着饱隔一面干事时，桑吉卓玛流下了眼泪，她说：“感谢少爷使银匠得到了快乐。”她再也不肯跟管家睡觉了，但她也不去看银匠。这就是侍女与银匠爱情的结局。

　　索郎泽郎出发快一个月了，还没一点消息。这天，那不忠的妻子刚刚吸足了鸦片，脸容憔悴，眼里却闪着疯狂的光芒，她的身子在风中摇晃，她说：“你的杀手回不来了。”

　　又过了几日。索郎泽郎终于回来了，他失去了一只手，还丢了一把枪。

　　汪波土司早在他迫上之前回到自己官寨里了。索郎泽郎一直等他走出官寨，但汪波土司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呆在官寨里。后来，他才知道汪波土司得了怪病。汪波土司在妓院里染上的梅毒开始发作了，男人的东西正在溃烂。索郎泽郎便大摇大摆走进了汪波家官寨，掏出枪来对着天上打了一梭子。他自己送上门去叫汪波土司的人抓住了。他们把他一只手砍了。汪波土司出来了，交给他一封信，说：“你不要当自己是来杀我的，就当是来当信使的吧。”

　　汪波土司在信里说：“女人，女人，你的女人把我毁掉了。”他抱怨说，在我新建的镇子上，妓院的女人毁掉了他的身体，朋友的妻子毁掉了他的心灵。

　　他说，好多土司都在诅咒这个镇子。

　　他们认为是这个镇子使他们的身体有病，并且腐烂。

　　我问过书记官，这个镇子是不是真该被诅咒。他的回答是，并不是所有到过这个镇子的人身体都腐烂了。他说，跟这个镇子不般配的人才会腐烂。

　　翁波意西说，凡是有东西腐烂的地方都会有新的东西生长。

　　红色汉人把白色汉人打败了。打了败仗的白色汉人向我们的地方不断拥来。

　　这些人常常上妓院去，但却没有人受到梅毒折磨。我打听到他们有专门对付梅毒的药。我问了一个军官，他就给我送了一些过来。。我把药分成两份，一份给塔娜，一份给麦其土司，叫他知道傻瓜儿子并不想自己的父亲烂在床上，臭在床上。

　　这件事把父亲深深感动了。

　　他捎信来说，儿子，回来吧，用你在边界上的办法让我们热热闹闹过个新年吧。

　　我问大家想不想回去，大家都想。我说，好。桑吉卓玛便带着一班下人开始收拾行装。在我看来，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书记官说，他们不理解你是个傻子吗，这就是傻子的好处，好多事情伤得了平常人伤不了你，我想，也许，情形真是如此吧。

　　而现在，我们要回去了。

　　出发那天，下起了大雪。下到中午，大雪把溃逃的白色汉人的帐篷都压倒了。他耸着肩膀，怀里抱着枪往我们这座温暖的大房子来了。这回，要是不放他们进来，这伙人真要拼命了。

　　我吩咐桑吉卓玛给兵们弄些吃的。

　　这时，任何人都明白，我也明白，我们其实是走不开了。那些兵住在楼房的一边，我们的人住在楼房的另一边。而在楼房的底层，是多年积聚起来的银子和财宝，我们一走，这些东西就是别人的了，就是这些白色汉人的了。

　　好在，我们和不请自来的客人们还能和平相处，大家都想保持一个彼此感到安全的距离。

　　大家都尽量在那个适度的距离上微笑，只有在一个地方是例外，在那个地方，距离就好像不存在了，那地方就是厕所。我叫黄师爷请败兵里最大的官与我共用这个厕所。邀请发出不多久，我和那个军官就在厕所里会面了。军官先说话，他叫我一起抗击共产党即将开始的进攻。

　　回去后，我对黄师爷说：“该死的，叫汉人去大汉人吧！”

　　黄师爷长长地叹气，他是希望我跟白色汉人结成同盟的。

　　黄师爷又对我说：“恐怕，我也要跟少爷分手了。”

　　我说：“去吧，你老是记着自己是该死的汉人，你想跟谁就去吧。”

　　春天终于来到了。

　　春天一到，解放军就用炸药隆隆地放炮，为汽车和大炮炸开宽阔的大路向土司们的领地挺进了。土司们有的准备跟共产党打，有的人准备投降。

　　我已经准备和白色汉人军队谈判联合了。又一件事情使这一切变成了泡影。索郎泽郎发现一个白色汉人军官从塔娜房里出来，塔娜又和一个男人勾搭上了。

　　我想，麦其家的傻瓜儿子已经升天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明亮的星星挂在眼前。是沉重的身躯叫我知道自己还活着。我从碎石堆里站起来，扬起的尘土把自己给呛住了。

　　我在废墟上弯着腰，大声咳嗽。

　　麦其一家，还有那些不肯投降的人都给埋在废墟里了。他们都睡在炮火造成的坟墓里，无声无息。

　　望着眼前的景象，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今天，我认为，那是麦其土司和太太的灵魂要上天去了。

　　旋风越旋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开了。里面，看不见的东西上到了天界，看得见的是尘埃，又从半空里跌落下来，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乱石。但尘埃毕竟是尘埃，最后还是重新落进了石头缝里，只剩寂静的阳光在废墟上闪烁了。我眼中的泪水加强了闪烁的效果。这时候，我在心里叫我的亲人，我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

　　队伍拥着我翻过山梁，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们继续往边界上进发了。

　　我对他们说我要死了。

　　他们说，不，你这样的人跟得上时代。

　　而我觉得死和跟不上时代是两码事情。

　　他们说，你会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好朋友。军官抓起我的手，使劲摇晃，说：“你会当上麦其土司，将来，革命形势发展了；没有土司了，也会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但我已经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看见麦其土司的精灵已经变成一股旋风飞到天上，剩下的尘埃落下来，融入大地。我当了一辈子傻子，现在，我知道自己不是傻子，也不是聪明人，不过是在土司制度将要完结的时候到这片奇异的土地上来走了一遭。

　　是的，上天叫我看见，叫我听见，叫我置身其中，又叫我超然物外。上天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的。

　　从北方传来了茸贡土司全军覆灭的消息。茸贡土司的抵抗十分坚决，只有很少的人活着落在了对方手里。活着的人都被反绑着双手带到这里来了。在这些人中间，我看到了黄师爷和塔娜。

　　我指给解放军说：“那个女人就是我妻子。”

　　他们就把塔娜还给了我，现在，我们夫妻又在一起了。

　　我还想救黄师爷。

 　解放军军官说，“这些人是人民的真正敌人。”

　　结果，黄师爷给一枪崩在河滩上了。我去看了他，枪弹把他的上半个脑袋都打飞了，只剩下一张嘴巴咬了满口的沙子。他的身边，还趴着几具白色汉人的尸体。

　　晚上，塔娜和我睡在一起，她问我是什么时候投降的，当她知道我没有投降，而是糊里糊涂被活捉时，就笑了起来了，笑着笑着，泪水就落在了我脸上，她说：“傻子啊。每次你都叫我伤了你，又叫我觉得你可爱。”

　　她真诚的语气打动了我，这天晚上，我又要了她。我问塔娜她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回答是不知道。她又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明天。”

　　第二天，我的命来敲门了。

店主的刀子，像一块冰，扎进了我的肚皮。不痛，但是冰冰凉，很快，冰就开始发烫了。我听见自己的血滴滴喀塔地落在地板上，我听见店主朋友哑声对我说再见。这时，我听见了妻子下楼的脚步声，我想叫一声她的名字，但却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上天啊，如果灵魂真有轮回，叫我下一生再回到这个地方，我爱这个美丽的地方！神灵啊，我的灵魂终于挣脱了流血的躯体，飞升起来了，直到阳光一晃，灵魂也飘散，一片白光，就什么都没有了。

　　血滴在地板上，是好大一汪，我在床上变冷时，血也慢慢地在地板上变成了黑夜的颜色。

今天的好书共读就到这里了。

明天我们将为大家共读2017年的第一本书，《目送》，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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