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唱片行
主播 | 毓蓉
编者 | 小书
「 这 是 好 书 共 读 陪 你 共 读 的 第 72 本 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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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星期后,已是冬去春来的三月。唱片行原本东拼西杂乱无章的破店面,这会儿几乎成为一间设计精巧、时髦利落的小店了。店里有上千张黑胶唱片,从七英寸的畅销单曲到稀有的收藏珍品一应俱全。
弗兰克的预借的现金也已花得一分不剩——实际上已经超支了。但他相信,温暖的天气和长长的白昼很快就会让顾客蜂拥走进联合街。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弗兰克。”一名业务代表打来电话警告他,“你确定还是不想改变心意,进些CD?”
“确定。”弗兰克重申。他打定主意了,只卖黑胶唱片。
而自从伊尔莎和他分享了她双手的真相后,弗兰克突然对她就有了种不同以往的轻松与自在感。没错,伊尔莎·布劳克曼是有未婚夫了。没错,她和弗兰克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但这样的爱对弗兰克来说正好,稳定又忠诚。他现在一点烦扰也没有了。
伊尔莎呢,自从和弗兰克分享了秘密后,她似乎也不再那么紧绷了。她会漫不经心地怔怔凝视着弗兰克,嘴角扬着恍惚的笑容。只要时间允许,她就会来到店里,可能待上半个小时,也可能待上整个下午。
“我只是想,我可以多花点时间在这台封膜机上。”她会这么解释。
“我就知道你的手是真的。”有天下午基特说。“我妈也有关节炎。”
联合街上其他店主也都一样。知道伊尔莎·布劳克曼的秘密后,大家都对她生出了股亲近之意。当然,除了茉德。就像当年接纳弗兰克般,他们也把她当自己人一样悉心照料。
接下来,弗兰克又为伊尔莎上了第四堂、第五堂、第六堂、第七堂、第八堂课。他们两人在唱歌茶壶时,就是不停地聊着音乐。无论给她什么唱片,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聆听。听完后,她会分享就连他也没注意到的细节。他们聊得畅快不已、开心激动,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常会争先恐后地开口。
不知何时起,女服务员决定乐意为他们俩服务,她亲手准备热腾腾的食物,甚至为了他们拒绝其他顾客入内。
上完课后,他们又会散上好一会儿步,甚至会走到旧码头区。
“你是怎么做到的,弗兰克?”有次两人正穿过公园的演奏台时,她问。“你怎么知道大家需要什么音乐?”
他承认自己也不知道,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这样。
“这叫‘以毒攻毒’。”她缓缓地说,“有什么音乐是你不能听的吗,弗兰克?”
“《弥赛亚》的《哈利路亚大合唱》。”
光是将这首曲子说出口,都令弗兰克腹部一阵翻腾,好像被人掏空了般。“我是认真的,”他说,“那是佩格最爱的一首曲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它。我想我会崩溃。”
只是,到了店里,两人就几乎不会交谈。只有基特围着伊尔莎问东问西。
几个星期以来,他问了好多问题,伊尔莎都开心地回答他。只是当基特问到她的未婚夫时,她就把话题转移掉,或者一言不发地离开。
自从伊尔莎·布劳克曼在唱片行外晕倒以来,已经过了三个月。弗兰克没问过她为什么会晕倒,也没问过她住在哪儿、做什么工作,或是她未婚夫在哪儿、做什么工作,甚至连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都没问过。他知道她有关节炎,对他来说这就够了。况且,他爱她,这辈子永远都会爱着她,这些旁枝末节早已无关紧要。
第九堂、第十堂、第十一堂、第十二堂课……
但当他试着聆听她的时候呢?
一样。除了静默外,什么也没有。
基特最羡慕弗兰克的神奇本领,他想模仿他,却常常把事情变得更糟糕。
他不知道弗兰克是怎么听到每个人心里的音乐的。有时候,基特会努力聆听,拼命到觉得耳朵都长长了,但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你好,基特。”他正出神地思考,伊尔莎·布劳克曼来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弗兰克不在时,我什么也不能碰。”
这也是基特想知道的另一件事:他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弄坏东西。
“你未婚夫今天好吗?”基特想转移话题。
“老天。”她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真希望我没提过。”
基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愣愣地注视着她。他发现伊尔莎·布劳克曼的某种特质,是远远不能用语言描述的。轻柔、悦耳。他忽然感到肾上腺素一阵上涌,然后是令人眩晕的坠落。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
“基特?”她问,“你还好吗?”
他听见了。他听到了她体内的旋律,那是世上最寂寞、最悲伤的一首小提琴曲。
她爱弗兰克。那就是她的秘密。
五月初的一个星期二早晨。联合大街的破败的墙壁上又一次出现了不堪入目的涂鸦。
大家都在表达对这条大街前景的忧心,茉德带来消息,堡垒建设今天要来开说明会。
已经快五点半了,弗兰克在茉德的无效阻拦里,果断离开,他才不管堡垒建设呢,他要去给伊尔莎上课。
“我父亲的病情又恶化了,母亲希望我能回家。”大颗的泪珠悬垂在伊尔莎大大的眼眶里。
“什么时候?”
“我希望能再多待几个星期。”
“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迷糊的女服务做饭时差点儿烧掉了整个餐厅。音乐课上不了了,弗兰克带着伊尔莎以及女服务员一起跑了出来。
等他们跑到街角的英格兰之光时,联合大街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堡垒建设来了四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
他们先对堡垒建设介绍了一番,并强调他们与其他建设公司不同的是,他们关心的是人,致力于改善内城区的居住质量。接着又说,联合街已注定要画下句号了,议会已决定要将此处拆除。最后又马上表示堡垒建设愿意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他们的房产与店铺。
联合大街上的人都表示无法接受。但大家不知道怎么去抗争、去表达。弗兰克在茉德的催促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末了,他说:“没错,我们是遇到了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我们总是靠着彼此聆听,帮助彼此一次次度过危机。如果我们只是因为害怕或误以为生活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就把这一切抛诸脑后,那么我有个不祥的预感,这将会是个天大的错误。”
居民来到弗兰克面前,拍拍他肩膀。“说得好。”他们赞同道。他们会全力支持他,绝对不会离开联合街。
伊尔莎·布劳克曼没再提起她父亲或回德国的事。她凑上前在弗兰克脸上轻轻一吻。
“你今晚表现得棒极了,”她说,“完全不像座孤岛。”
可是,翌日下午,殡仪馆的威廉斯兄弟就离开了联合大街。他们的房子门窗紧锁,很快就会挂上堡垒建设的招牌。
文身工作室、信念礼品店、弗兰克的唱片行。持续抗争着的,只剩他们三家了。
抗争。弗兰克想起他曾经历过的抗争。
“南方的树结着奇异的果实,”比莉·哈乐戴的歌声自丹萨特唱机传来。
咔吱,咔吱,咔吱,咔吱。
唱片播完了。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佩格一句话也没说。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弗兰克最后终于开口,“但我的人生都被你毁了。”
“她不能生下那孩子。她要怎么养小孩?她只有十七岁啊。”
“我们打算结婚啊。”
“别说傻话了。”
黛博拉去了家专科诊所。弗兰克不知道,只在事后接到了她的电话,说孩子没了。 “我不想再见——见到你了。”
他去她家找她,被她母亲吼了出来;他写信给她,被退了回来。从那之后,他听了许多有关抗争的歌:鲍勃·迪伦、琼·贝兹、伍迪·盖瑟瑞、柯蒂斯·梅菲尔德。
他考试不及格,还说要入伍从军,只是为了激怒佩格。最后,他在酒吧找了份工作,离开了家。那年夏天,他开始和房东的妻子发生关系,被房东打断了三根肋骨。
那年,他十九岁,又回到那栋海边白屋,听唱片,听佩格说话。
“两个小鬼结婚能过怎样的生活?”她有次这么问。
正常生活,他想。他或许就能过正常的生活。
唱片行内,一箱又一箱的新黑胶唱片持续抵达。
六月的一个午后,弗兰克外出时,茉德来到店里,被一个顾客当成店员,让她给介绍下《四季》。
她将唱片翻了个面,扫视封套背面上的简介。突然间,她体内就像有重物坠落空中,甚至得抓住客人才能站稳。
“她是个音乐家。”茉德眼神茫然。
“小提琴家。”她继续说。英格兰之光酒吧内,回应她的是更多茫然的眼神。“她录过唱片。柏林爱乐乐团,老天。”
众人仍愣愣地看着她。 “她也演奏过《四季》。你们看。” 大家一个接一个轮流传看唱片。
没错,她就在那儿。一名妙龄女子的黑白照片。她有着一双惊恐的大眼,发丝一半绾起,一半散落。
弗兰克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仿佛不存在般。
那晚,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自己永远都下不了床了。所有一切都如轮轴般转动,而他就被绑在上头。难怪他无法从她身上听见任何旋律。他放任自己爱上的那名女子并不存在。她是个音乐家,她录过唱片。
佩格死后,他必须极其谨慎地应付自己的思绪。他躺在床上,想着伊尔莎·布劳克曼,想着佩格。一切开始融合、凝聚,他再也分不出十五年前与此时此刻的心情有什么不同。
第二天醒来时,基特压低了声音提醒:“星期二了,你又该上音乐课了。”
“不行,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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